劉月新
眼睛就是身上的燈。你的眼睛若了亮,全身就光明;你的眼睛若昏花,全身就黑暗。你里頭的光若黑暗了,那黑暗是何等大呢!
——《圣經(jīng)》
不幸的海倫·凱勒偏偏是個才女,她對光明的渴望滲透每一個細胞直至骨髓,因此用骨頭雕刻了耀眼光環(huán)“假如給我三天光明”。它教人惜福,惜光,惜緣,珍愛世間萬物。當有一天母親的“光明”出現(xiàn)問題,我即刻就想到了她——此時母親的感受不就是海倫的感受嗎?只是海倫把那錐心的痛與渴望變成美麗文字滋養(yǎng)世人,母親文化低淺就只能郁悶憂傷而再無排解的良方。我愈加理解了病中的母親。
母親原本擁有一片光明,并盡情享受上天的這份恩賜。一天,當光明突然想離開,她就驚慌失措——她被突如其來的黑暗與恐懼一并吞沒。
在B市一家眼科醫(yī)院,術(shù)后三天的母親,早上做完檢查,回病房吃飯。暫時揭去紗布,眼前展現(xiàn)了一片光明——這是母親始料不及的——光明以最快的速度又回到她身邊。
這屋里真敞亮?。?/p>
母親這么快就恢復了視力?哥哥驚詫著。
娘,你看,東墻上有什么東西沒有?
有一個鏡框——里面是一幅畫——一盆菊花,白色的。
母親像個識字小學生,用手指著,一字一頓。
母親住的病房,床頭對著的墻上,掛著一幅精美小畫。
娘,你看月新手里拿了什么?
母親和哥哥坐在床頭。興奮的哥哥讓買飯回來的我定定站在門口,讓極度興奮的母親接受一次檢驗。
月新左手端了個飯盒——右手也端了個飯盒。
你看兩個飯盒都是什么顏色,上面還有什么東西沒有?
母親用手指劃著,一一說了出來。
十天前,母親晨起來到院子里,想看看韭菜、小蔥、生菜又躥出多高,這是那幾天她清晨的功課。望一眼,沒看見;又望一眼,還是沒看見。母親納悶了。她閉了閉眼,然后使勁睜開,再看平日里正一點一點綻放著綠色的菜畦,眼前出現(xiàn)的是大片大片模糊的紅。天哪!我的眼——
在我和哥哥工作的小城,母親被診斷患了眼底出血。
又是眼底!
此時的母親,該是怎樣的絕望與焦灼!她肯定在埋怨上天的不公和命運的不濟。十年前那一幕定像還魂似的又浮在她眼前。也許,它根本就不曾離開過,就像空氣中的塵埃像潛伏在體內(nèi)的毒素。
2005年寒春的一天,母親從灶堂抬眼看南鄰的屋頂,怎么看那煙囪都是雙的——彎彎曲曲、模模糊糊的雙。再轉(zhuǎn)眼看窗欞,窗欞也盡是一片扭曲的放大的模糊。
母親一腳跌進黑暗。
在北京同仁醫(yī)院,母親得以及時救治。
那一次,是母親的右眼有疾——眼底缺血。
母親眼病得到有效控制,右眼視力卻直線降了下來。
右眼看不清,還有左眼呢。老天爺幫忙,可別讓我瞎了眼。母親退而求其次。她老人家畢竟不是海倫·凱勒。
相隔十年,不曾想災難又一次降臨到母親的左眼。
這一次,不是眼底缺血,是出血。
眼科大夫給母親打了止血藥,又開了口服藥和滴眼液,叮囑慢慢觀察,待兩個月后再確定是否手術(shù)。
難道光明真要離開母親?
這慢慢觀察,本意是沉住氣、靜下心來觀察;言外之意是該怎么吃怎么吃,該怎么睡怎么睡,一天中生活的結(jié)構(gòu)節(jié)奏無需改變。可這是母親的眼出了毛病?。∧赣H處在極度驚慌與焦灼中,我們哪能平心靜氣地“慢慢觀察”?
去北京同仁醫(yī)院!當我們做出這個決定,母親愁苦地直搖頭:我這糟爛身子哪能再坐到北京?無情歲月風卷殘云般消磨著母親,使她像秋后一株收割了果實的朽高粱,隨時都有坍塌倒地化為污泥的可能。
小城有家眼科醫(yī)院,周末有天津?qū)<襾碜\手術(shù)。帶母親去檢查,一位沉穩(wěn)的女大夫給出建議,保守治療吧。
母親看似一日三餐平平靜靜,其實不是。她的話很少,眼神散漫、空洞無物,漠漠里透著怯怯與不安。
我在客廳、陽臺,養(yǎng)了許多花。之前的二十年間,戒了煙的母親,養(yǎng)花成了她的最愛。如今,只是偶爾在花們面前駐足片刻,說聲“長得可真大”,如此而已。那些誘人的綠,嬌艷的紅,都不能打動母親。不,不是母親心性惰懶、趣味索然,是病魔對母親的掠奪,是母親被掠奪后的無能為力。母親眼底出血,心底也出血。我從身后看著蹣跚的母親,心就一揪一揪的疼。我真想揪住那個奪去母親光明的家伙,狠狠揍它一頓,再把光明雙手交還給母親。現(xiàn)實是多么殘忍!
母親也酷愛電視。父親說,你娘每晚趴在被窩頭上跟電視對命,人家不說再見她就不睡覺。而今,母親對墻上的電視視而不見。我不敢造次——母親來了這數(shù)日,我給電視放了長假,讓它領著里面的動物與自然、青衣與花旦統(tǒng)統(tǒng)到世界各地旅游去了。
看來,我的眼即便是治好,也不能繡花割鞋墊了。
真是的,哪里有病不好,單單讓我的眼出毛病。
可憐的母親,就在兒女們眼前孤獨著,寂寞著,惶恐著,焦灼著。
母親的大半生,掐兩頭去中間,愛好趨向比較鮮明。中間階段是苦中作樂,職業(yè)是挖溝、挑河、修抬田、掙工分,業(yè)余愛好是打草曬草摟葛撓、養(yǎng)豬養(yǎng)羊養(yǎng)蠶,絕活是編織小竹筐。而兩頭則是,讓繡花、養(yǎng)花、割鞋墊填充的。童年的母親,衣食無憂。她的爹爹開洋布店,常跑天津衛(wèi),她就有了獨特的繡花條件。母親繡的各色旗袍、花兜肚、窗簾、洋枕頭,我幼時都見過,那真是龍飛鳳舞、花枝招展鳥語花香的大展示。母親繡花時常哼著《蘇三起解》、《秦雪梅吊孝》,還有別的。嗓音尖尖的,像從針眼里擠出,再在屋里一圈一圈地繞??次伊w羨地瞅她,就放下針線,翹起蘭花指,提眉瞪眼(母親的雙眼皮底下,有一對好看明亮的大眼睛)唱上三兩句,又繼續(xù)她的龍飛鳳舞。母親繡的枕頭,有圓身方頭的,有腹部扁平的,我把扁枕叫做洋枕頭。枕頭上火紅的石榴像真的,美麗的鳳凰像活的,山水菊花牡丹蜂蝶相襯映。屬于我的那只小洋枕,白底上綠草青青,野花盛開,一只白絨球似的小貓咪從一側(cè)跳出,胡須奓立,雙目圓瞪,歪首舉爪去撲捉一對翩翩的花蝴蝶。這只洋枕成了我幼年不離手的行頭。奶奶一句話惹我不高興了,就抱起枕頭往娘的屋里跑;娘惹我生氣了,抱起枕頭又氣嘟嘟跑進奶奶的屋。一明兩暗一個套間的土坯房里,我抱著小洋枕來回穿梭,腳下踏出一條明晃晃的道。每每這時,別人就打趣,小芳,你這是干啥?。课疑鷼饽?!
我們兄妹小時穿的鞋,鞋面是粗布的,鞋幫的前臉卻給母親打造得像披了彩的盔甲。母親總是割出鳳凰牡丹祥云和金魚圖案來。晚年的母親,帶著滿身傷痕從田野回歸家庭,她老人家又拾起當年繡花的手藝——割鞋墊。我明白,母親是割舍不下鐘愛了大半生的刺繡藝術(shù)。年年都送女兒鞋墊——福字喜字吉祥字,花草鳥魚五彩云。姥姥滿心歡喜地送,外甥女歡天喜地地接,還有我的丈夫的。一年一年,衣櫥的袋子里滿滿的都是鞋墊。不忍心跟母親說開,她就充滿自豪與自信地照做不誤。
母親常常動情地說,我就是喜歡繡花。
喜歡繡花的母親,突然在某一天將要失去繡花的資本。這對母親來說,不啻從健壯的肢體中抽去一根筋。
我們兄妹幾個圍著母親坐。母親幽幽地說,我的眼要是真瞎了可咋辦呢?神情是那樣的落寞與無助。
瞎了不用怕,我每天用根棍牽著你。孝順的妹妹此時還不忘冷幽默。
我正好內(nèi)退,有的是時間,就天天守著你。細心的哥哥動了真感情。
我也立馬表態(tài),真那樣的話,我就不上班了,保證不會扔了你。
母親笑了,笑得開心知足。我相信母親,相信我們的話。
但是,我還是看見母親的心里翻騰著,滿滿的都是不甘。
黑暗與黑暗的恐怖,籠罩著母親和全家人的心。
母親在我們家住著“慢慢觀察”的時間里,我并沒有心無旁騖地靜觀病態(tài),倒像一只無頭蒼蠅四處打探撞蕩。聽說B市有家眼科醫(yī)院,便匆匆趕去實地考察,并意外獲悉有知名眼科大夫周末過來會診手術(shù)。就帶母親去做檢查。
檢查的結(jié)果,決定當晚實施手術(shù)。
我和哥哥做此決定時,是那樣的毅然決然,想想自己都感動。后來一想,不免又有些莽撞和慌不擇路。晚上,我做了個夢,夢見母親突然沒有了眼睛。我坐在母親腳下哭,母親木木地在原地打轉(zhuǎn),像被施了魔法,一句話也不說。醒來,更加惶恐。人要能做到遇事不慌,真是一種修煉??!
動身前兩天,母親從我們交談中聽出有可能要做手術(shù),嚇得一直沒合眼,這是術(shù)后母親說的。母親有個誤解,她認為做眼底手術(shù),需把眼珠子撥拉到一邊去,手術(shù)刀在黑洞洞的眼窩里連削帶剮,要不怎么叫眼底手術(shù)呢?
這一天是2014年3月22日。
晚上,母親被領進手術(shù)室。一小時五十分鐘后,又被輕輕送出。從手術(shù)室走出來的母親,左眼給紗布緊緊包裹著。
我和哥哥莊嚴地從醫(yī)生手里接過母親,就像接過一個神圣的希望。
我想,怎么著你們倆也陪我進去吧,竟一個也沒有。
你們是不知道啊,我可啥都聽見了。醫(yī)生又是剪子又是刀子的,咔嚓,咔嚓,圍著眼眶一遭一遭地絞啊。
母親輕輕地埋怨,像有小錘一下一下敲打著我的心。我睜開我的明眼,透過暗夜,仿佛看見手術(shù)室里一個掙扎的靈魂在哀嚎。置身于黑暗中的母親,恐慌與無助任其放大蔓延,竟沒有一塊能使其緩沖抑或落腳的溫厚之地。
我們歉疚著無奈一笑,娘,那是手術(shù)室啊,哪是我們隨便就能進去的。
也是。沒有多少住院經(jīng)歷的母親,就笑了。
我只是一個人在里頭沒著沒落的,心里慌呢。
上午,母親依著床頭輸液,瞇著那只并不明亮的右眼。
我咋看到被子上有只眼呢?
啊?我以為母親在說夢話,隨即又惶惑起來:難道是恍夢成真?
跟眼一般大,就是眼的樣子。莫非昨晚上醫(yī)生沒把眼珠子扒拉過來?莫非眼珠子還翻著個兒?
母親并沒有發(fā)燒。可她為何會出現(xiàn)如此幻覺呢?看來,這個關(guān)鍵部位的手術(shù)把母親給嚇著了。
母親真是老了。
在家我常抱怨,人家的眼都不出毛病,單單我的眼出毛病,來這一看,都是眼有毛病的。你看,老頭陪著老婆的,老婆陪著老頭的,兒女陪著爹娘的,爹娘陪著孩子的。像是有誰招呼著,把這些人都給集合來了。
你看那個小小子,也就四歲吧。這么小咋也得眼病呢?剛才看見孩子在樓道里哭,他娘抱著,他爹守著。唉,大人鬧眼病像掉進無底洞,孩子不更要命嗎?孩子不好受就哭,可這眼病偏偏又不能哭,還不如大人替他病呢。
父母不但愿意替孩子去病,甚至愿意替孩子去死。我和哥哥都是做父母的人了,能掂出母親這話的分量。反過來,做兒女的又能做到幾分呢?
老了的母親依然可愛,自己在病中照常牽掛著別人。
其實,我對光明是很在意的。我曾細細觀察過太陽,月亮和星星。這些宇宙星體,因其特性,都讓我景仰,讓我感恩。太陽胸懷博大,普照世間萬物。作為享受恩惠的渺小之人,面對她,就像一個肉身面對崇拜的神。月亮潔身自好,一抹清輝灑向大地,給人帶來多少光明和勇氣、詩意和遐想。星星雖小但眾多,且都在自己的位置上盡職盡責,不卑不亢。有了她們,我們生活的地球才有了光明、陽光和溫暖,有了綠色、生機和萬物的再生,有了永恒。還有一種光明,同樣讓我神往。她像蠟燭、像燈火,普普通通,看似微不足道。或許因了她的普通和微不足道,因了她跟每個人貼得太緊太近,一些人就忽略了她。她雖然渺小、微不足道,卻溫暖溫柔,有溫度,有生命,還能傳遞、傳承。扯一縷栽在心里,用心靈去滋養(yǎng),日積月累,她就會生根發(fā)芽,就會放出光明。
上小學二年級時,一樁小事幾乎影響了我一生。一天,班長黨代一陣風旋進教室,后面跟了年輕的班主任。老師說,同學們靜一靜,風云同學的新鉛筆丟了,都看看自己的書包,誰見到就給她,好學生不拿別人的東西。全班同學都抬起頭,你看我我看你。黨代給老師出主意,讓人們拍手“嗷嗷”,看誰臉紅就是誰偷了,再不行就翻。老師不置可否,黨代就帶頭拍手“嗷嗷”起來。這一“嗷嗷”不要緊,我的臉上突突冒火,脖子變粗變硬。那一刻,我真怨娘把我生得跟別人不一樣,只恨桌子沒洞、地上沒縫。當黨代真的從我書包里翻出一支鉛筆時,我懵了。至今,都不清楚當時是怎么回的家。從此,我的世界一片黑暗。我嚇出了病。我不敢再去上學。
是母親把我從黑暗中領了出來。
母親認定是有人陷害我。她牽著我跟隨老師走進教室,說,孩子們,聽說從小芳書包里翻出了新鉛筆。我知道,那不是她的。可也不是她偷的,自個的孩子我知道她。如果真是她偷的,今兒個當著你們的面我就把她打死,我可不要偷東西的孩子。
后來,想起這事,覺得母親有些強詞奪理。但母親那一頓聲嘶力竭的吼,確實給我壯了膽。幾年以后,母親跟黨代母親在地里相遇,她告訴母親,當年“拾”鉛筆那事,是學校一位教師(風云的爺爺)指使她家黨代干的。那人,是我的本家爺爺。
這天,在走廊里看到隔壁男孩,眼上蒙了紗布。他也做了手術(shù)。我微笑著看他和他的母親,年輕的母親也還我一個溫柔的笑。小孩站在窗前看院子里的汽車,他沒有哭。
母親手術(shù)的成功,使得病房火爆起來。母親說。
你們沒有白花錢,我成不了廢人,你們也少受累啊!
這個醫(yī)院真好,像住旅館,又寬敞,又干凈。我和母親和哥哥住的單間病房。
娘,不把你的眼徹底治好,咱就不回家了。哥哥在逗母親。
說的是呢。我真舍不得走了。
住在有母親的醫(yī)院里,心從未有過的平靜。
只是有一點不好。別的醫(yī)院病房里都有電視,這家省級標準的醫(yī)院,單單少了這樣。哥哥似在抱怨。
挺聰明個孩子咋說傻話呢。這是個啥醫(yī)院,你不知道???一幫瞎子,等著手術(shù)的,做了手術(shù)的,哪個能看電視呢?
我和哥哥笑了。
住院以來,母親的話似乎特別多。白天說,晚上也說。說她的過去,說我們的過去,還有別的。她感嘆著,悲傷著,惋惜著,興奮著,自豪著。頭兩天我想制止母親多說,怕面目表情太豐富影響刀口愈合,可母親根本就不聽勸。她說好容易逮著你們,有多少年沒這么說話了。我這是因禍得福呢。
聽了這些,我的眼和心都濕潤了。我想哥哥也是。
我們一天天長大,母親一天天變老。有好多事情,在母親兒女之間不知不覺就調(diào)了個個兒。兒女對母親的依戀依賴,正漸漸被母親對兒女的依戀依賴所替代。想想這些,覺得又悲哀,又崇高!
陪母親住院,心是那樣的虔誠。我變得越發(fā)殷勤多禮。不管在病房走廊食堂開水間,或是檢查室,都是挓挲著手走路,時刻準備扶別人一把。在電梯口,我搶先一步按下按鈕;在電梯里,我總是最后一個走出;在開水間,我先幫別人打上開水,不管他是年老還是年輕,也不管眼上是否蒙了紗布。我的心里暖暖的,亮亮的。
一天上午,給母親檢查完畢,醫(yī)生說今天可以出院了。望著醫(yī)生真誠和藹的臉,我和母親和哥哥都微微一愣——我們竟沒有做好出院的思想準備。
待拾掇完東西準備下樓,母親一遍一遍環(huán)顧廝守了十天的病房,似有萬般不舍。又想起什么似的回頭問我,有兩天沒聽到那小小子哭了,昨個在樓道里問他娘,說手術(shù)蠻好,他也該出院了吧?
母親又說,待下次來復查,不知能不能再見到這些人。
海倫·凱勒說“假如給我三天光明”,她就要做那么多事情。可見,一個失去了光明的人,是多么渴望得到普通人習以為常的光明??!
再見了醫(yī)院,再見了醫(yī)生!謝謝你們!拜拜!母親喃喃著語無倫次,像個得意忘形的孩子。也謝謝你們倆!回過身來的母親微笑著,身披萬道霞光。她那激動心情的肆意釋放,真是可愛又動人。
栽種光明吧,在你我的心里。
其實,不管你的眼睛是否有疾,只要心里有光明,你就擁有一片光明!